洛芙蕖Silvia

中考暂离,不时诈尸

转载《盲春秋》书评:以晚明为名,我们的感官

转自豆瓣,侵删。
作者:茶罐娘娘
很难赞同出版社把这本书定义为“历史悬疑”。后来发现作者本人也是认为不妥的。他愿意同意另外的称呼——感官写作,感官小说或者类似。甚至,他也认为可以不作为历史小说来读——事实上,说此书是历史小说,那也是我所不能认同的。加上“历史”二字,就仿佛是追寻着历史的脉络,如影随形地描绘某一个时期的图卷。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它是借着那一段脉络,织就了另外的骨血。历史于它,很模糊。

我和朋友讨论作者在书中所显露出的与历史本身格格不入的错误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自己以为,一部分是他故意为之,一部分是他不知而为之。一个历史人物在书中除了姓名还是那一个,别的都几乎与本人无关;或者那个历史人物依然在原地,但名字改了;又或者一段没有,也不可能有的情节,活灵活现地展开来;再或者,假设的时间,假设的地点,假设的人物和情节,混在一起,我们知他所云,但历史本身不知。大约是因为同样的感觉,作者称之为感官小说,确实更贴切。
不过以上的一切别扭或者疑惑,都不影响我喜爱它。
我曾经问过朋友,这世上可有一篇文,写那个叫朱由检的男人,立场不歪,目的不黑,文笔不神经,行文不坑?于是朋友前几日写说,起码《盲春秋》肯定能满足两样了:不黑,不坑。剩下那两样,也不能说是完全不满足。
我们心里的那个男人,生于万历三十八年腊月二十四。在没有父母疼爱的环境里默默成长,在兄长不能说无微不至的关怀里走向成年。他懂得在外藏起自己的锋芒,对着波谲云诡躲进小楼成一统,成为众人遗忘的亲王。然而在历史的阴差阳错安排之下,他战战兢兢却并不后退地接过了疮痍江山。他以十七岁的孤胆与手腕除去九千岁爷爷,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去试图挽救大厦,他以温柔清朗的目光抚慰妻妾子女,他以痛彻入髓的心情聆听百姓,他以冰冷凶狠的刀锋处置溃烂的官僚集团。最后他死了。这是最简单的历史叙述。
但我们心里的那个男人,远远不止如此。他的影子流连在我们中间,一日日清晰起来,但出于敬意和那么一点儿畏惧,我从来不敢去假设他的另一番面目。虽然我知道,他有那样的资本。
书中也说了,他是个严肃的男人。是的,他重视礼仪,重视信用,严律自身,谨慎行事。但是同时,那些细密的历史的记载,在每一个角落里微笑。他是个英俊的男人,他的声音好听,他的艺术造诣很高,学识很好。他有时候很脱线很调皮,他有时候很欠招很自恋,他有时候很搞笑很无厘头。
我们时常八卦他,意淫他。但是我不曾像这本书里那样,迈出某一步,让他把另一面放大给人看。我知道他若是果然换上胜雪锦袍,手持书着香艳词句的折扇(上面还系着美玉坠子用来哄赏小姑娘),款款翩翩走在街面上,桂花下,阁楼里,那毫无疑问会是令人侧目的。我不敢那样假想他,因为他后半生坚持做一个严肃的男人,我不愿意打破他的严肃。尽管可以肯定的是,出邸后的日子,那时这位年轻的还应算作少年的男子曾经游遍京师,也体味过吃喝玩乐的公子哥生活。但他更多的时间是将自己埋在书堆里,衣衫不整,闭着大门装病。他躲起来用功的目的并非继承大统,而是准备像许多的祖辈王爷那样,订谱著书,消磨岁月。然而他所有的准备都换了用处,他的风花雪月很少再有机会品味,他的笔墨文章换做了朱砂御批,他的容颜在宵衣旰食里迅速衰老,他的问道五曲在历史的颠簸中终于消失。他没有一个出生在勾栏胡同的私生女,更不会让随从太监随便砍下九千岁的头颅。那些追问着“是否是真有其事”的读者们可以休息了。他拒绝一切毫无理由的事,他放弃自己年少时曾经以为要享受的所有,还要求自己和别人都问心无愧。即便在最放松和疲惫的时刻,他也绷着一根脆弱的弦,不能松开,不能松开。因为他要负责的不是自己而已。
——他就是一个如此的理想主义者。我一度也认为,他太书生气了,比那位自称“你当本院是个书生”的酱油男要书生得多。他的问题在于分不清美好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但慢慢我明白愚昧的是我。他的谨慎不是出自脾性阴暗,而是出自经验;他的理想不是忘记现实,而是那句“便是气数,也绝无放弃之理”;他的体魄也不是文弱如柳,而是开硬弓,行羽猎,平日以手托石劳体。他有那么多我们不了解的行为,我们换位思考也顶多是换到崇祯的位置上而已。但是本书换到了朱由检的位置,乃至一票人惊呼作者玛丽苏。
书中的朱由检,少年如玉。带着轻狂的残忍,浅笑抽刀,转而又换了便服,化作贵公子,不疾不徐流连花街,去木樨地与行将入暮的妓女丹桂欢好,在她身上寻找着逝去的母亲的微妙感觉。
书中的朱由检,青年如木。他植在皇极之上,浑身都是威仪。但又交替着散发桂树的残香和风流余味。他疼爱宫外来的私生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年少的影子。围绕着他的那些男女,都在隐秘的角落里各自开着荼靡花。整个皇宫弥散着甜腻的香味,血液的腥膻,还有秋风的清明寥落。
他离去的时候有那么多人为他哭了,死了。他无声无息。只有几十年后,瞎了眼的女儿,絮絮叨叨说关于他的故事。而年轻的时候,对于为什么离开的疑问,他只是回答,不为什么,朕想走的时候,就走了。
——因为他毕竟终生未曾能获得这种简单。我乐见他在这里就简单。
这是一个臆想的崇祯,一个私人的紫禁城,一个托名的晚明。与历史有关,但不是历史。与朱由检有关,但也不是朱由检。这是一个男人发的关于自己和自己的梦,这是一群人读的关于他和自己的梦。
这算得是他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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